厉元朗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朱方觉叫了去。
和在县长办公室火药味十足的气氛比起来,这里温馨多了。朱方觉早就泡好了清香的龙井新茶,一见他来,就拉着他去沙发上坐,一边倒茶一边对厉元朗说道:“元朗同志,刘传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很正确。这样一个隐藏在我们队伍里的蛀虫,是该清除掉,以保证我们党员干部队伍的纯洁性。”
“朱书记过奖了,这都是我的职责所在。”接过朱方觉递过来的茗茶,厉元朗无意中瞟到烟灰缸里的烟头,不禁心头一沉,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
“荣县长对你发脾气了吧?”看似不经意的问话,朱方觉说的风轻云淡,可是看厉元朗的眼神却多了几分特别的意味。
“没怎么发脾气,只是对我抓捕刘传利的事情有些……不同的看法。”厉元朗想着措辞,尽量说的软一些。
纪委书记和县长产生矛盾,传出去终归不好。一个班子需要团结,需要稳定,这是最起码的准则。试想,如果大家整天想着勾心斗角,哪还有心思想着发展,哪儿还有心思为老百姓谋福利?
朱方觉是县委书记,是这一届县委常委们的班长,如果班子出现不和谐的音符,对他来说只有坏处,至少市里面会认为他不能掌控常委会,是不称职的,这个帽子可就大了,一旦你不称职,那么上头就会找一个称职的人来替换掉你。所以出现班子里不和谐,对他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所以说,对于厉元朗和荣自斌之间闹得不愉快的事情,朱方觉心里也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有人能牵制住荣自斌。荣自斌这个县长太强势了,很多时候风头都盖过了他这个县委书记,很多时候他还得多次违心迎合,感觉自己一把手当得很窝囊。
但是另一方面,常委班子不团结,对他是不利的。况且,现在不仅仅是厉元朗和荣自斌之间出现了问题。
所以一上来,朱方觉先给厉元朗扣了个高帽,肯定厉元朗抓捕刘传利是正确的决定和动作。继而,他话锋一转沉吟道:“你的做法是好的,只是你没有用咱们西吴警方,这一点是不是……有点欠考虑啊。”
厉元朗早就从烟灰缸里的烟头判断出来,黄维高肯定在他之前来过这里。
黄维高这人烟瘾很大,而且喜欢抽有劲的香烟,尤其对雪茄情有独钟。烟灰缸里的雪茄烟蒂足以证明,他到过朱方觉的办公室。
他来的目的是什么?除了告状或者发泄不满,厉元朗找不出其他理由。
厉元朗使用甘平县局的人马就等于不信任西吴县公安局,那就是不信任黄维高这个政法委书记,这对黄维高来说简直是在“啪啪”打他的脸,难怪黄维高跑到朱方觉这里来告状。
“朱书记,我不是有意联系甘平县公安局协助的,是偶然知道他们在左库乡执行任务。”厉元朗耐心解释说,“正好他们警方在抓捕一名网上逃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决定两案并作一案,请朱书记理解,也请朱书记向黄书记转达我的歉意,是我考虑不周。”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朱方觉微微颌首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跟维高同志说清楚的。元朗同志,以后呢,大家都在一个班子里工作,难免会产生这样那样的不同意见,就像你跟荣县长之间,有些时候委婉一些,不要激化矛盾,毕竟一个班子里团结还是非常重要的。当然了,我的这些话完全是出自一个老大哥的肺腑之言,我这是为你好。你看你才来没多久,就发生了和这边的人发生了许多摩擦,这对于你今后开展工作也是不利的。你这人哪点都好,干工作雷厉风行,抓贪腐绝不留情。就是性格有点耿直了,要学会变通啊,要学会圆滑地和人打交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朱书记,感谢您的提醒。别的都好说,可一旦触及到我的底线,我绝不会因为讲情面而忽视掉应有的原则,这一点请您理解。”
“那是自然,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放弃原则,是让你多考虑周全。”朱方觉诚恳地说道,“我的话完全出于公心,这些话完全是对同事以及朋友掏心窝子的话,你说是不是?”
“我明白。”厉元朗点头,在朱方觉里让他喝茶的提醒下,立刻起身告辞离开。
转眼到了周五,厉元朗这一次没有直接回允阳,而是绕道去了一趟甘平。
到达甘平县城已经是晚上的五点钟了,厉元朗先去看了老爸厉以昭。最近以来,厉以昭的状态不是很好,经常闹小毛病,不是感冒发烧就是拉肚子。
为此,养老院的人特意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一遍,也没检查出什么大的毛病,就是发现厉以昭体质不太好,又赶上近期天气不稳定,冷空气来袭,所以经常降温,让老年人尤其身体不好的,很容易患上时令病。
厉元朗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跟韩卫打了电话,让他买一些滋补性山产品送来,多给老爸补一补,提高免疫力,希望可以减少发病的概率。
韩卫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和信蕊已经订婚,并且信蕊的公务员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她被分配到了甘平县农业局。信蕊本身就是学农业科技的,现在正好学以致用。
韩卫目前正在县城装修新房,听闻厉元朗回来,高兴地立刻开车和他见面。二人久别未见,韩卫上来就一把抱住了厉元朗,抱得紧紧的,憨厚的脸上挂满了真挚幸福的笑。
“主任,您瘦了。”这是韩卫见到厉元朗说的第一句话。话不在多,感人至深。
厉元朗轻轻捶了他一下,半开玩笑道:“我瘦了,你这家伙可是胖了不少,说一说,信蕊每天喂你吃了什么东西,不会是激素吧。”
“哪有,信蕊三餐净给我吃素了,一点荤腥都不给。也是怪了,我这么吃素却一个劲长肉,真是没办法。”和韩卫分别这么久,厉元朗突然发现,他整个人变得开朗很多,和原来沉默寡言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估计是跟他喜事不断有关系。
一方面,张国瑞前一阵子刚给韩卫解决了公务员编制的问题,他现在不光兼任乡党委办副主任,还是张国瑞的专职司机。另一方面,他的结婚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国庆节当天。所以说,韩卫最近好事连连,心情好,胃口大开,就是喝凉水都不耽误长肥肉膘。
韩卫本来打算晚上请厉元朗吃饭,因为事先和金胜以及季天侯早就约好了,所以厉元朗婉言谢绝,并且保证,他新婚当天自己无论多忙,都会亲自到场祝贺。
谈论完这些,韩卫收起笑容,很正式地说道:“主任,您在西吴县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
“挺好的,还算不错。”厉元朗立刻猜出来韩卫想说什么,便劝说道,“你接下来应该想着怎么把信蕊迎娶进门,至于到我身边工作,还是等到你结婚之后再做打算吧。你们小两口新婚,我可不想让你们两地分居,饱尝相思之苦。”
“主任,看您说的,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能局限于儿女情长。再说了,西吴县距离甘平不算太远,几个小时而已,我礼拜六日一脚油门就能赶回来。而且,我现在和信蕊也经常见不到面,我在水明乡,她在县城,和两地分居没什么区别。”
“好,你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不过还是等你结婚之后再做讨论。”
和韩卫聊了聊,接过他拿来的人参、松茸还有灵芝,厉元朗硬要塞给韩卫钱,韩卫顿时不高兴了,“主任,您还见外,这些东西都是我爸种的,不值几个钱。况且我能有今天,还不全靠您的提携和帮助,我就是想报答您您都不给我机会。您就收下圆了我的心愿吧,我这也是代您送给您家老爷子一些滋补品,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会睡不成安稳觉的。”
韩卫这些话说的实在,厉元朗知道他这是发自肺腑的心里话,也就不再客气,怕伤了韩卫的一片赤诚心意。
告别老爸和韩卫,厉元朗驱车来到他和季天侯以及金胜常来的那个农家院。
季天侯早到一步,见到厉元朗照例一个熊抱,彼此寒暄说着玩笑话。二人坐定,季天侯给厉元朗倒上一杯茶,递来一支烟,点上后就开始问厉元朗近来的情况。
厉元朗大致说了一番,包括他差点和项天光动手的事情以及和荣自斌之间的矛盾。在季天侯面前,厉元朗没有丝毫隐瞒。
“和你比起来,我过得还算滋润。”季天侯感慨道,“元朗,你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工作,纪委查案,查的都是党员干部,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在咱们国家,情占很大的比例,有时候讲法不容情,可这也分怎么解释。比如你去查荣自斌的前任秘书,本身就会引起荣自斌的不满和不理解。况且,你和荣自斌政见不同,分歧很大,间接造就了你们之间难以调和的关系。元朗,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了解你的性格,在原则方面你是有底线的,这个底线超出了人情。但是你也不要忘记,人是感情动物,有些事情上,我觉得你最好采取折中做法。”
折中做法?厉元朗一时不理解季天侯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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