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将歇未歇。
太后备好了轿辇送长公主和谢灼离宫。
在软轿内,谢灼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那道赐婚的懿旨。
他和顾荣有婚约在身了?
他和顾荣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
那句和乔吟舟争宠赌气时说的,他是顾荣命定的夫婿,一语成真了。
谢灼小心翼翼的抚过赐婚懿旨上的字迹。
真的是他和顾荣。
不是乔吟舟。
更不是裴叙卿。
而是他和顾荣。
长公主捂脸,着实没眼看。
这份懿旨,仅寥寥数行,谢灼却已捧着看了整整一刻钟。
古话只说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却没有说过,男大更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痴汉!
“倒背如流了?”长公主漫不经心的打趣。
谢灼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直至耳根,感到一阵灼热。
轻声道“她比赐婚的懿旨上描述的还要出色。”
长公主:???
如果她没有记错,太后的赐婚懿旨中对顾荣的赞美可谓溢于言表,夸的是天花乱坠。
什么华美风仪,秉性端淑,柔明毓德,秀外慧中,才德兼备……
罢了,罢了,就当灼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惊诧和狂喜过后,谢灼心底的忐忑不安弥漫开来。
赐婚懿旨,算先斩后奏,擅作主张。
他欣喜若狂,那顾荣呢?
一直以来,他所言所行,皆不曾有分毫强迫之意,亦从不想过早的让顾荣感受到无法从心所欲的束缚。
谢灼面颊上的绯红一点点淡去,直至煞白一片。
长公主不经意间用余光扫过谢灼那苍白如纸的脸庞,心中暗自吐槽,真是没出息!
这副模样,甚至比她当年得知自己被赐婚给谢脩时还要不如。
“你在担心顾荣不情愿?”
谢灼垂首,敛眉不语。
长公主轻叹一声“赐婚懿旨是赐婚懿旨,婚期未定。”
“顾荣聪慧机敏,也绝非不识好歹之人。她定能想到赐婚懿旨是在不得以的情况下所求。”
“有忐忑不安、胡思乱想的时间,倒不如铆足了劲儿追妻。”
“本宫翻看风靡上京城的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时,瞧见过两句话,甚觉有道理,深得我心,你且听听。”
“其一,狡猾的男人有时会以柔弱的姿态出现,偶尔弱不禁风的小娇夫形象,会令女子怜惜不已。”
“其二,男人的眼泪,女子的兴奋催化药剂。”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该柔弱时就柔弱。”
“谁说男子身上不能有怜悯和感性的柔情。”
“以前,你父亲就惯会在本宫面前装柔弱装可怜,本宫次次心疼的紧。”
“所以,灼儿,为了确保你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趁着这场风寒暂且做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娇夫吧。”
话音落下,长公主伸手拍了拍谢灼的肩膀“母亲看好你。”
长公主突如其来的一番话就将谢灼所有的忐忑都凝结在心底,只剩震惊。
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娇夫?
他?
难道他可以暂时不做遮风挡雨的树,做一朵需要庇护照料的花?
至于母亲那句狡猾的男人有时会以柔弱的姿态出现……
更适合顾荣。
不对,顾荣才不是狡猾,顾荣是瑶林琼树蕙质兰心冰雪聪明。
“母亲,您知悉父亲的柔弱是假,不会恼了父亲吗?”
长公主神神秘秘“什么恼不恼的。”
“倘若顾荣恳为你费心思,你是恼怒,还是欢喜?”
谢灼道“自是欢喜。”
长公主摊摊手,言尽于此。
谢灼眨眨眼,有心想反驳的同时,又觉得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是,母亲……”
“下月末,我就要奔赴北地上任了。”
“早在去岁,北胡王廷的南侵之意便已显露端倪,蠢蠢欲动。”
“既为骁骑游击将军,在其位,担其责,谋其政,冲锋陷阵,使北境百姓免于战乱,义不容辞。”
“今岁秋日,北胡铁骑十之八九会扰边,战事不会少,万一……”
“不会有万一。”长公主斩钉截铁“北地,有你祖父、父亲的亲信。”
“还有,这十五年来,本宫也不是饱食终日、无所作为,本宫在封地培养了一批以一敌十的护卫。”
“他们会先你一步化整为零入北境军,做你的帐下亲信。”
“且,本宫清楚,自你下山以来,五年间,年复一年接济优抚当年与北胡一战中退下来的残疾老兵,又赡养父兄子孙战死沙场的老弱妇孺。”
“本宫知你行此事,无任何功利之心。”
“但,世间事,多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的接济优抚会被他们的袍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至于你这几年培植的势力,本宫略知一二。”
“所以,绝不会有意外。”
“若真心倾慕,渴望与她共结连理,期盼与她白头偕老,那么便需长命百岁。”
“否则,便只能与我共度寡居生活了。”
谢灼沉声询问“母亲,您是不是怀疑过……”
谢灼欲言又止。
长公主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玉佩,怅惘道“还不到宣之于口的时机。”
“殿下,小侯爷。”轿辇外,甄女使染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顾大姑娘求见。”
一语毕,谢灼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确切的说是弹了起来!
当轿顶撞击到头部,发出了一声既沉闷又响亮的撞击声。
谢灼先是感到眼前一黑,紧接着金星四溅。
尖锐的疼痛感使他回过神来。
尽管如此,他仍然紧张得手足无措。
长公主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她知道,她该关心关心谢灼。
奈何,实在忍俊不禁。
谢灼慌乱的整理了下衣袍,迫不及待的撩起轿帘,映入眼帘的是明媚娇艳,宛如三月的春光的顾荣。
灿烂夺目的很。
昨夜,他跪在雨中,很想很想顾荣。
哪怕是方才,他忐忑不安,依旧很想很想顾荣。
想见见顾荣。
见一面就好。
而今,他刚刚出宫,就心想事成了。
顾荣撑着伞,伫立在阴沉而灰蒙蒙的天空之下。伞外,雨滴轻敲,世界显得凄凉而冷清;而伞内,风止雨歇,雾气消散,顾荣如同唯一的光芒,只要光在,万物便得以复苏,繁花似锦。
谢灼再一次肯定,顾荣就是唯一的光。
见头顶一片通红还有些肿的谢灼呆呆愣愣的站在雨里,顾荣将伞稍稍倾斜,把谢灼护在她的油纸伞下,又朝着探头看过来的长公主恭恭敬敬福了福身,温声道“给殿下请安。”
“殿下万福金安。”
谢灼的小光头上凸起的圆包,怎么不算头角峥嵘之辈呢。
见到谢灼,她牵肠挂肚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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