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说是山,实际上只是两三座连在一起的沙丘,连绵起伏,正好将几十里外的济兰河谷挡在身后。
花了两天的时间,凤字营一千两百号人齐装满员,抵达了他们的阻击地点。
战马在嘶鸣、都尉将校们的号令时而响起。
不少军汉的脸上带着兴奋、雀跃,操练了许久的他们早就憋着一口气想要报右屯城之仇了。
而且这是凤字营建立后的第一战,谁不想打得漂亮些?
可顾思年的大骂声却回荡在山坡上:
“就这么个鬼地方拦截个屁的燕军!他们挑选阻击地点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来亲眼看过!”
这地方顾思年是第一次来,与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山坡微微倾斜,地势平缓,山坡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与遮挡物。
伏兵藏在山头毫无隐蔽可言,一个个顶着颗大脑门杵在这,燕军老远就能看见你,简直是弓弩手的活靶子。
就算要拉开架势硬碰硬,山头上也无险可守,没有丛林、山石,燕军的骑兵只需要顺着山坡一路往上冲击就行了。
你以为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凉军占优吗?
不,你错了。
就在苍山的对面同样有连绵起伏的沙丘,燕军的骑兵从那里一个俯冲,借着战马的提起来的速度可以一口气冲上来,直捣凉军军阵。
这仗可没法打。
“妈的,被坑了。”
褚北瞻眉头紧凝:
“怪不得苗仁枫和苗磊两家伙幸灾乐祸、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合着我凤字营要用血肉之躯拦住燕军的骑兵,替他们捞军功拖延时间。
王八蛋!”
秦熙来来回回的看着苍山战场的地形,沉思许久之后才说道:
“若是真要在这里阻击燕军,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咱们军中的车架拦在最前沿,辅之以弓弩手构筑防线。
然后步卒在后面依靠长枪盾牌结阵,骑兵伺机而动。”
“你说的是最好的办法。”
顾思年冷声道:
“但这么打太吃人了,凤字营一千两百号人连一天都守不住。
不行,决不能在这里阻击燕军!
地图!”
几名亲兵赶紧捧着一面地图走上前来,上面纵横交错的线条勾勒出琅州前线的地形,还大致标注出了眼下燕军几支主力所在的位置。
“你想换阻击地点?”
褚北瞻皱着眉头在地图上扫了一圈:
“从图上看,苍山确实是要道,距离也适中,可以将燕兵挡在济兰河谷战场外围。
若是改变战场,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这,这里不就挺好!”
顾思年伸手一指:
“古荡坡!”
“古荡坡?”
褚北瞻一愣:
“这地方咱们熟啊,可这已经离开了崇北关前沿,挨着右屯城一线了。
我们还需要再往前走好几十里,那儿离燕军扎营的地方可不远啊,燕军一旦出动,一天多就能到。”
古荡坡距离他们现在所处之地还有三十里,正东方,那恰好是燕军来援的方向。
从整个琅州的防线布置来看,古荡坡一带实际上属于右屯城守军需要关注的地点,所以褚北瞻他们几个对那儿的地形很熟悉,以往巡查的时候老是在那一片溜达。
“远离崇北关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思年很是沉稳的分析道:
“咱们把防线摆在苍山,花儿布托只要不傻就能提前猜出来,势必会以临战之姿抵达战场。
但若是将战场往东移,放在燕军眼皮子底下,反而会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右屯城一带的地形兄弟们都熟悉,于我们而言是占了地利之优的。
而且我最看中的是古荡坡的地势,我记得那儿两侧是高耸的陡壁,唯有中间有路可以通行。
两山夹道、兵家险地。
这样的地势要是不利用起来,那我们真是蠢到家了。”
顾思年目光坚定,似乎心意已决。
“我赞成。”
褚北瞻没有过多犹豫,点头道:
“在古荡坡开战远比在苍山阻击要好得多。”
“可是。”
秦熙有些踌躇:
“总兵府的军令可是在苍山阻击燕军啊,咱们擅自更改作战方案会不会被怪罪?
苗仁枫那两个家伙指不定要怎么嚼舌根呢,到时候对大哥不利。”
“咱们不要那么死板。
反正都是阻击,在哪里打都一样,只要拦住花儿布托就行了。”
顾思年沉声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快马通报总兵大人,凤字营会东进三十里,于古荡坡一线阻击燕军。
跟大人说,出了任何问题,我顾思年提头来见!”
“诺!”
“大军开拔,目标古荡坡!”
……
古荡坡到了
两道光秃秃的悬崖璧虽然只有几丈高,却很是陡峭,想从中间的山路徒手往两侧的崖壁顶端爬无异于痴人说梦。
弯弯扭扭的山路不是很好走,十八弯啊弯又弯,还有滚滚黄沙迷糊视野,大队军卒一进古荡坡就会陷入首尾不相见的状态。
刚刚抵达这里的凤字营已经开始劳作,卸下军械、弓弩准备在坡口构筑防线。
花寒率领的一百号骑兵已经往四周游弋,警惕燕军的动向,这个位置可是容易撞见燕军游骑的。
山道并不宽,燕军路过此地只能从中间过,凤字营只要堵住山口燕军就得抓瞎。
顾思年和褚北瞻两人没在路口盯着,而是顺着绳索爬上了一侧的崖壁,居高临下俯视古荡坡。
“乖乖,真是处险地啊。”
顾思年被视线里的景象震惊到了:
“以往咱们都只在悬崖下巡视,上面从未来过。
山道弯弯绕绕的,燕军一进来行军队伍只能摆成一字长蛇阵,一旦乱起来就是人挤人,骑兵在这种地形下压根冲不起来。
啧啧,好地方~”
褚北瞻喃喃道:
“你说得对,任他骑兵上千,也不能踩着自己人冲锋吧?
咱们要不还是抓紧时间布防吧,算算时间,济兰河谷战场应该快打响了,顶多一天花儿布托就会收到军情。
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哎,老褚。”
顾思年倒是不急,话锋一转:
“你说那儿一旦打起来,花儿布托会派多少兵马去增援?”
“唔~”
褚北瞻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就算他还有三千兵,最起码得留一部分士卒看守大营,牵扯咱们右屯城的兵马,还有一些老弱病残肯定不会带着走。
这么一算,他撑死了能派两千援兵出动,但如果济兰河谷战事紧张的话,花儿布托的骑军主力一定会尽数出动的!”
褚北瞻的眼神有些凝重,哪怕就两千人,对凤字营而言压力也很大。
“哦~”
“两千人吗~”
顾思年应了一声,嘀咕道:
“两千人进入山谷排成一字长蛇阵,若是用山石首尾一堵,那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顾思年的声音虽轻,但一字不落的被褚北瞻听了个清楚。
他沉默了,目光在弯弯曲曲的崖壁间来回转悠。
过了好一会儿,褚北瞻突然竖起一根指头:
“我有一个想法,很大胆!
你想听听吗?”
褚北瞻的表情竟然有些兴奋~
“巧了~”
顾思年诡异一笑:
“我也有一个想法!”
“一起说?”
“不阻击了,打伏击!”
“吃掉援军!”
“哈哈哈!”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随即大笑声传遍四周。
一个疯狂的念头~
……
夜色昏暗、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关外大地。
古荡坡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植被的崖壁像是两条巨蟒盘桓在大地之间,模糊的黑影远远望去让人心生敬畏。
“哒哒哒~”
黑暗中响起了一片马蹄声,随即就有一连串的光点从西面闯进了古荡坡的山道。
那是一队手举火把的骑兵,在夜色中显得很是扎眼。观其军服,赫然是驻扎在右屯城外的燕军主力。
自从花儿布托在右屯城被顾思年重伤之后,这几千燕军就老实了许多,很久没在关外露过面了。
这队骑兵一路疾驰,愣是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巡视了一圈,最后十几匹战马在山道中段汇合在了一起。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异常?”
貌似一个领头的家伙开口发问。
“没,整条山道都静悄悄的,一个鬼影都看不见,头你就放心吧,咱们看得真切。”
“就这种鬼地方,凉军只要有埋伏咱们一眼就能瞧见。”
“嗯,没有异常就好。”
领头的家伙冷哼一声:
“凉军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敢在济兰河谷主动开战,不把我燕军的铁骑放在眼里啊。
等咱们赶到战场,定要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将军说了,古荡坡是通往济兰河谷的要道,小心中了凉军的奸计,咱们提前巡逻一圈,确保明天大军能够畅通无阻。”
“头,你说说这些凉军是不是昏了头,这次胆子怎么这么大?”
“切,无非就是想争取点谈判筹码罢了,不过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找死!”
“行了,咱们也别多逗留,赶紧回营禀报军情!”
领头燕兵率先策马转身:
“将军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诺!”
“走!”
“哒哒哒~”
一眨眼,火光就消失不见,古荡坡重新回归宁静。
这群燕军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两侧的崖壁上有无数双凌厉的眼神正在默默的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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