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和离,说明双方并无过错,自然没有反思或守寡一说,可以即时自行再嫁。”
“如此一来,既全了孝道和礼仪,也给了女子自由,父皇觉得如何?”
盛封询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自从上次和苏云姝谈过话之后,盛封询深觉有理。
但他虽为太子,却无法动摇国朝律法。
而先前他曾跟皇帝谈过话,记住了那句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
因此,盛封询便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皇帝听完,久久不言,并未说是否合适。
盛封询也不着急,就这么耐心的等着。
许久以后,皇帝长叹口气。
“询儿,若此律法一颁布,臣民并不同意该当如何?”
“不试一试如何能知道呢?”
盛封询耐心劝说,“父皇,任何一个朝代的律法都不能一成不变,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也未必能适用千年,我朝千秋万代,谁又能说准数百年后会不会更气象一新呢?”
“人活一世,进步的不只有文化和发展,还有思想。也许在数千年后会有这么一个时期,不管男人女人都可以自由婚嫁,不受任何约束。”
“儿臣提出的这个建议虽说超前了些,但也是实实在在为女性谋福利。”
“一直以来,绝大多数都人都认为男人的贡献比女人要多得多,可这其中却忽略了女人生儿育女的辛苦。”
“若没有她们,人人不会吃饱穿暖,京城也不会如此繁华,没有她们,我朝人口不会增长的如此之快,也难以培养出那么多能人贤士。”
“女人相夫教子并非贬义词,但我们一定要承认她们的付出,而不是一味的轻蔑和践踏。”
盛封询俯身跪下,“父皇,儿臣认为是时候该修改律法了,免受女子皆受荼毒,此乃大功一件。”
“而长公主作为第一人,也能起到带头效果,更让天下女子感谢皇恩浩荡,父皇以为如何?”
盛封询为了说动皇帝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皇帝却久久未能点头,只道:“你先下去,让父皇好好想想。”
盛封询心中清楚,若没有长公主,皇帝对他所说的这些话只会嗤之以鼻,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
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凑巧碰上了。
但这也无妨,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皇帝说考虑考虑,这就是一个行动的信号。
就算将来的结果未必如意,想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盛封询起身告退。
皇帝也没心思批奏折了,认真思考此事。
他不得不承认,盛封询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
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长公主又闹出这种事来。
皇帝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若是成全长公主和御史大夫,这于规矩不合。
可若不成全,长公主以死相逼,皇帝实在难做。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
当初长公主被献帝赐婚于巴尔草原部落时,皇帝就觉得不妥。
他明白,自己的长姐生性自由,不愿受到约束,可她偏偏出生于皇家,不得不被约束。
幼年如此,长大后亦是如此。
现在她已经从巴尔草原部落回来了又守寡十数年,还是逃不开被皇权束缚。
皇帝是很心疼长公主的。
但要修改国朝律法,绝不是一件小事。
皇帝心绪复杂,也没了做别的事情的心思,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赵公公赶忙跟上,“皇上要去哪里?”
“朕随便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赵公公心中一惊,本想上前,却被皇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他急需一个好好散心的地方,旁人若跟着,只会让他心中越发烦乱。
但不知不觉间,皇帝来到了皇家祠堂处。
这里供奉着历朝历代的皇帝。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走了进去。
与其这样想不明白这些事情,还不如进去问问祖宗的意思。
若祖宗真的答应修改律法,也无妨。
但若祖宗不应,那皇帝也没有办法。
结果如何,就交给老天来定吧。
皇帝孤身一人进了祠堂,只有守门的几个侍卫知道他的行踪。
见皇帝独身一人前来,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到祖宗的画像以及牌位上的谥号,皇帝心绪复杂,长叹口气。
他先是对着祖宗拜了三拜,之后拿出算卦工具,对着祖宗排位轻声念叨。
等念叨完毕,皇帝将签筒拿起,轻轻摇晃两下。
若是平常,他只需摇晃片刻扔出来一只签子也就罢了,可今日他却迟迟不肯罢手。
这一扔,结果就出来了,不管是怎样的结果,都必须得接受。
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皇帝心思起伏不定,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他是希望长公主胜利的。
也许,他心中的天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倾向长公主那边。
不过碍于身份摆在这,不能名正言顺地说出来罢了。
“哗啦!”
“哗啦!”
竹筒摇晃了很久,皇帝一咬牙,闭上双眼,扔出其中一根签子。
可他却迟迟不愿睁开双眼,生怕看到的结果并非自己心中所求。
好几个呼吸后,皇帝才悄悄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面色艰难。
但眼前那根签子却让皇帝大吃一惊。
是上上签!
这就说明祖宗同意更改律法了!
“多谢列祖列宗!”
皇帝心中大悦,石头彻底放下,俯身跪拜。
再起身时,已眼眶通红,老泪纵横。
一直以来,皇帝之所以不愿意修改律法,无非两个原因。
第一,他不想违背祖宗的意思,落下个不孝的骂名。
其次,就是不知道修改律法后臣民会有怎样的反应。
但今日盛封询说的那些话,打消了皇帝的第二个顾虑。
婚嫁自由,是否为夫家守寡也自由。
以后女子是否再嫁就不是由朝廷说了算了,而是遵从女子本心。
想嫁就嫁,想守寡就守寡,想孤独长伴青灯古佛那就去出家,不用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皇帝也实在高兴,就像是卸下了背负已久的包袱似的,跪在祖宗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他哭的不是自己要修改律法,而是终于保住了自己的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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