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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夫人,一生的遗憾,可以弥补了!


朱长夜脸色凝重。

以为是自己算错了,赶忙再次右手掐指算起。

这一次,他算的极为认真。

生怕疏漏。

可…

依旧是第一次算卦结果。

他继续算,不断的算。

不管怎么算,结果都是如第一次般,令人不敢置信。

“命数,终究是命数。”

“夫人啊,我….我这就过去。”

朱长夜眸子变得涣散,接着带有欣喜,最后才是往常般平静。

他终于恢复往日般泰然自若,接着朝外面走去。

只是他的脚步,比往常走动更快几分,似乎是急着想与某些人见面。

很快。

来到外面。

顿时,前面带着一群孩子的天云观弟子们,其中一人走了过来。

“观主,我们把第一批需要收养的流浪儿,给接来了。”

天云观弟子开口。

就在今早,观里给他们发布一项重要任务。

在应天府,负责搜罗一些流浪儿,本人愿意接受天云观救助的流浪儿,带回天云观,总数暂定二十人。

而把他们带回来后,由于旁边收留所还在建设,所以是暂时居住于天云观。

但也不用暂住太久,旁边收留所会在半个月内完工。

古代建屋子,普遍比二十一世纪要慢。

就连现代半个月建成房子,都极为困难,旁边收留所为何能半个月完工?

这是因为….

他们天云观多给了一样东西。

钱!

市场价建房子的废物,以此多给了十倍,只为半个月内完工。

有钱能使鬼推磨。

就这条件,问的几家工人头子,尽管那些头子很心动报酬,但半个月实在太赶了,他们没把握完成,就没接下。

但也有艺高人胆大者,接了下来,保证半个月内完工。

所以,流浪儿暂住天云观半个月,就可以入住他们的新家了。

此刻。

朱长夜望着那群孩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人,分别是六女十四男。

朱长夜拍了拍那名天云观弟子肩膀,说出做的不错,之后便走到其中一个孩子面前。

“孩子,我有些无聊,准备出去透透气,你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被朱长夜看中的那个孩子,是个小男孩,衣衫褴褛,小脸都黑乎乎的。

他睁着溜圆的小眼睛,开口道:“为什么只选我?”

朱长夜背负双手,笑道:“我需要个孩子一同出去,你们二十人当中,我总要选择一个,只不过正好选中了你。”

“如何,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小男孩有些怕生,或者说有些戒备。

认真想了想,他才点头道:“好,老爷爷,我随您出去。”

说完,小男孩就朝后面一男一女俩孩子说自己出去之事。

三个孩子是一起的,小男孩还是老大,他怕自己走了,两小跟班没主心骨,所以先说些话,稳住他俩。

再次说完后,在两小跟班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小男孩随朱长夜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见。

路上。

行人极多。

而朱长夜一身干净的道袍,与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一起走,奇特的组合,引来不少好奇目光。

“给你先买身衣裳?”

朱长夜试探道。

小男孩摇摇头:“不用,我可以走远一些,让他们看不出来老爷爷您和我是一起的。”

小男孩很聪明,一眼就看穿问题。

他也必须聪明,自己从小无父无母,又有两个小跟班要养活,穷人家的孩子早成熟,他既当爹又当娘,已是有一副小大人心态。

朱长夜没有多言。

他其实只是单纯的想给小男孩买身衣裳,既然小男孩会错了意,那也懒得解释了。

继续走着。

朱长夜问道:“孩子,你姓什么?”

小男孩微微愣住,旋即回道:“老爷爷,我姓陈,叫陈云天。”

朱长夜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就连前进脚步都是僵住了。

“老爷爷,您怎么了?”

陈云天诧异。

朱长夜笑了一声:“不,没什么,咱们继续走吧。”

“你应该饿了吧,我带你去找吃的。”

陈云天摇头:“我不饿,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咕咚”声就响彻起来,让陈云天顿时羞红了脸。

朱长夜笑道:“你啊,还说不饿。”

“伱还是有些防备我的,既然你选择接受我们天云观的救助,那么这些善意,迟早都会带给你的,届时你也要抗拒?”

陈云天语塞。

他习惯了以戒备眼神看待他人,这也是身在最底层的他必须要做的。

他和自己两个小跟班,都是流浪儿。

而在这应天府,流浪儿的命最不值钱,那些官老爷犯罪了,想要脱罪就会随手抓一个流浪儿代替他们当替死鬼。

那些人贩子,永远抓的第一个目标是流浪儿,只因为流浪儿身份“干净”,死了也没人知道。

官府也不会管流浪儿,甚至这流浪儿会某些微服私访的大官看在眼里,觉得心烦意乱,还会怪罪他们,他们也巴不得流浪儿去死。

整个应天府,甚至这个世界,都对流浪儿充满恶意。

所以陈云天养成了,以戒备看待每一个人。

“这….麻烦老爷爷了,我还真有些饿了。”

陈云天不好意思挠头,笑了一声。

他依旧戒备朱长夜,但也想明白了,自己和两个小跟班选择接受天云观的救助,为何要抗拒他们的善意?

既然抗拒,当初又为何接受救助?

“好,正好那边有个面摊,咱们就去那里吧。”

朱长夜在前面带路。

陈云天紧紧跟随。

两人落座后,朱长夜叫了两碗油泼面。

一直无言。

直到油泼面上桌,陈云天眼眸放亮,和朱长夜道了声谢谢,就开始大肆吃了起来。

他已经一天左右没吃饭了!

吃起来这面,几乎狼吞虎咽。

朱长夜看着他,笑道:“没事,不急,吃完了不够,还会有。”

陈云天点头,旋即忍不住道:“老爷爷,您老直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陈云天虽然是个孩子,但在底层混了那么久,别的本事没学会,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厉害的。

他能察觉到,朱长夜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般。

很….温柔。

就像是看待亲人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

他从没没见过朱长夜,而且他姓陈,朱长夜姓朱,完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见自己被识破了,朱长夜不以为意,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要隐藏。

朱长夜笑问道:“孩子,你祖上有什么人?”

“祖上?”陈云天犯迷糊,想了想便道:“我爹陈天,我爷爷陈阳,不过他们都死了。”

“听爷爷说陈家祖上也曾辉煌过,但由于元庭的洗劫,祖上财产被洗劫一空,就连很多人都死了。”

“我爷爷,当年还是侥幸逃出来的。”

朱长夜心中一颤,眸子变得惆怅:“那….你可知道你曾爷爷叫什么?”

“曾爷爷?”陈阳犯迷糊,这隔三代的事情,而且自己从来没见过曾爷爷,他都快要忘记曾爷爷的名字了。

之所以说是快要忘掉,是因为曾经,爷爷和他提起过曾爷爷的事情。

只是年代久远,他有些记不住了。

“曾爷爷….曾爷爷….”

陈云天眉头紧皱,在努力思考。

朱长夜笑道:“是不是叫陈天裘?”

陈天裘?

陈天裘!

陈云天眼眸明亮:“对!我想起来了,就叫陈天裘,老爷爷,您怎么知道,您认识我家曾爷爷?”

朱长夜看着陈云天,看着他那五官轮廓,就仿佛是看到当年某位故人。

声音惆怅。

“是啊,见过,何止是见过。”

“我当年,也和你曾爷爷,颇有一段过往,不过那段过往….并不美好。”

朱长夜摇头苦笑。

陈天裘,陈天裘….

这个名字在他年少时,他每天都在念着,也每天都在想着,想着该如何让这位,接纳自己的存在。

陈天裘,陈天裘啊。

那是夫人长乐的老爹,也就是他朱长夜的岳父。

只是当年从夫人嫁给自己,到最后两人被元庭士兵砍死,岳父都没有承认自己的存在。

不过他记得的,一直都记得。

有时家里急缺用钱,是无比困难的时候,夫人总会跑回一趟陈家借钱,而岳父陈天裘,都会给出。

甚至还会多给,但夫人永远只拿该需要的部分,不多拿,而且等以后挣回钱,也会把钱还回去。

总共借了三次,朱长夜都记得清楚。

就连老三朱兴祖离家求学的费用,当初也是借陈家的,不过后来都有还。

之所以曾经的爹与女儿,分的那么开,还是因为已经决裂。

而且陈家主一天不认他这个女婿,夫人也一天也不低头。

随着时间流逝,陈家主也开始慢慢容纳他的存在,只不过不明说,而夫人见他不明说,也一直是维持原样。

这两父女,都一个性子,都固执的很,谁也不肯低头。

两妇女都固执啊,固执的很。

固执到最后,陈家主死了,夫人一个月后才知道。

而陈家主直到死亡到来,也再没听到夫人喊一声爹,距离上次夫人喊他爹,已经是时隔三十年了。

而他朱长夜,也到死没让岳父承认自己。

这是三个人,也是一代人的遗憾。

如今几十年过去,

曾经气势如虹的陈家落寞了,只剩下眼前陈云天这个嫡系血脉。

并且陈云天,都落魄到要靠乞讨为食了。

这不免让朱长夜感慨,时间是真的无情,也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什么,老爷爷,您真和我曾爷爷认识?”

陈云天有些喜色。

朱长夜笑道:“不错,眼下….你家里还有人吗?”

他通过算陈云天的命,已经知道陈家没人了,只剩下陈云天。

之所以这么问,只不过是为了给孩子接话下去。

闻言,

陈云天眸子瞬间暗淡下来:“没了,就剩我一个。”

朱长夜眸子复杂。

尽管知道陈家是只剩他一个人,可陈天云说了出来,他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不好受。

“老爷爷,您和我曾爷爷是什么关系?”

陈云天忍不住问道。

朱长夜笑道:“你曾爷爷啊,曾经是我的岳父。”

“岳父?这么说….您是娶了我爷爷的姐姐或者妹妹为妻?”

“嗯,不错。”

朱长夜笑了一声。

有关于陈云天的爷爷陈阳,朱长夜对他颇有好感。

陈阳从小就和姐姐长乐关系很好,长乐被逐出家族后,那年过年,陈阳还带肉来见他们了,并且给了一些钱。

陈阳知道,这些钱对陈家算不了什么,但对他和夫人来说,是可以全方位改善生活。

终究是曾经玩的很好的姐姐,如今姐姐落魄,陈阳是想着帮一把。

只不过他和长乐都没收,他们虽穷,但还有骨气在。

或许也正因为这份骨气,那个曾经陈家的嫡长女陈长乐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才会看上他这一穷二白的小子。

陈阳没有坚持,把钱收了回去。

在这往后的时光里,大部分时候逢年过节,陈阳依旧会带肉来拜访和拜年,只不过再也没提给钱的事情。

“那,您是娶了哪位姑祖母?”

“我听我爷爷说,他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其中一个姐姐早夭,另外一个妹妹则是嫁给淮北王家,您是王家人?”

陈云天目光灼灼看着朱长夜。

他相信朱长夜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曾祖父。

而随着爷爷的死亡,这世界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他曾以为自己被遗弃了,被世界给遗弃,但朱长夜是曾爷爷的女婿,那也就是自己的亲人!

尽管血缘没什么关系。但至少有层关系在,那就是亲人!

一个溺水的孩子,只要看到一根绳子,就会不顾一切往那里游过去。

他现在举目无亲,朱长夜就是他的那根绳子。

所以他表现得,格外热情。

“那,还有一个姐姐呢?”

朱长夜反问道。

陈云天回道:“还有一个?听爷爷说,那位姑祖母是叫陈长乐。”

陈长乐….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朱长夜眸子变得微微感伤,他有多久了?多久没听到自家夫人的名字?

几年?几十年?

再次听到,已然物是人非。

陈云天看在眼里,聪慧的他立刻明白,眼前这位老爷爷,多半是姑祖母陈长乐的夫君了。

陈云天想了想,开口道:“爷爷说,姑祖母陈长乐和曾爷爷闹开了,就离开了陈家。”

“事后,曾爷爷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对女儿做的太过了?他在怀疑自己做错了。”

朱长夜闻言,声音都有些颤抖:“陈家主,当真如此说出?”

陈云天坚定点头:“爷爷讲起家族那些事,我都听的很仔细,当年曾爷爷的确怀疑自己做错了。”

“他总想着低头,可迈不过去那道坎,最软下来的最大程度,就是前去劝姑祖母陈长乐回来陈家。”

“但姑祖母没同意,曾爷爷劝了几次没结果,就也气到了,没再去过。”

“后来,曾爷爷还特地找了爷爷,他托爷爷带些吃的和钱,托他的手带给姑祖母,他….”

“什么?”朱长夜打断,眸子些许湿润:“当年,是你曾爷爷,让你爷爷带钱和肉过来?”

朱长夜不敢置信。

这会是那个一直不接纳自己的岳父做出来的,他一直以为,那一年甚至往后过年,年年带肉,都是陈阳自己的主意。

可听这孩子的话,是….是陈家主让他来的。

这….

朱长夜心中如遭五雷轰顶。

陈云天点头:“是啊,听爷爷说,往后每次逢年过节他都会带肉过去,是曾爷爷安排的。”

“有一年春节他刚娶了奶奶,想着不去,过几天再去,但曾爷爷一定要他在除夕夜前送过去,不然要打断他的腿。”

“那些肉也是曾爷爷亲自砍下来的,曾爷爷年少时是屠户,但随着家族兴盛,他就没做这些事,但每年送给姑祖母的肉,都是曾爷爷一刀刀砍下来的。”

“而且那砍掉的猪,都是曾爷爷亲自养的,每年年一过就亲自养些猪,过节就把猪砍死取肉,然后让我爷爷送给姑祖母。”

轰!

话音落下。

朱长夜眼眸瞪大,他….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一直以来那送来的那些猪肉,是那陈家主养的,还是陈家主亲自砍得。

这….这….

朱长夜心绪混乱、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好像….一直错怪陈家主了….

陈云天再次开口:“曾爷爷他啊,爷爷说过,每次送肉回来后,曾爷爷都会问姑祖母和她的孩子们,吃的怎么样?”

“爷爷说好,他就一整天都高兴,爷爷说不好,他就一整天闷着,之后就会换种法子养猪。”

“爷爷说曾爷爷啊,太过固执了,明明很想和姑祖母重归于好,可总不说,好像认个错要了他的命一样。”

“后来,曾爷爷病重,他最后一句喊的,是想再看看姑祖母一眼,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姑祖母了,也已经三十多年没听姑祖母叫他爹了。”

“爷爷说,曾爷爷除了不想见姑祖母的丈夫外,她的六个孩子都想见见,看看自己外孙都多乖,也想过年给他们包个大红包。”

“还说孩子们出生那么久,他这个当外公的每次都托爷爷的手包红包给他们,而不是自己,他自己从来没给过红包,真是失职。”

“他最后的诉求,真的….只想再见一次姑祖母,想听她喊声爹,也想和她认错,说爹当年做错了。”

“老爷爷,您老应该是姑祖母的….”

陈云天自顾自如讲故事说完,就看向旁边朱长夜,但彻底愣住,再也说不出话。

因为他看到,这位温和儒雅的老爷爷,竟然红了眼眸。

“老爷爷,您….哭了?”

陈云天忍不住问道。

“啊?”朱长夜回过神来,用手揉了揉浑浊的眸子:“没有,只不过些许风沙,入了眼睛。”

“你曾爷爷….抱歉,是我让他一生都见不到他女儿,抱歉,抱歉。”

朱长夜声线颤抖的在道歉。

语气几近哭腔。

陈云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手不断来回慌忙摆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也不会安慰人啊。

“孩子,没事。”

“你吃你的。”

朱长夜揉了揉发红双眸,笑道:“不错,我就是你姑祖母的夫君。”

说话间,眸子变得温和。

伸手,摸了摸这小家伙脑袋。

“当年,姑爷爷让你曾爷爷气不通畅了,是姑姥爷的错。”

“以后,姑夜爷护着你,也算是….略微弥补回来。”

陈云天闻言,心里有股暖流在涌动。

自己….

这是再次拥有亲人了,尽管关系不深,也确实是亲人。

他眸子里瞬间充满光,冲着朱长夜重重点头:“姑爷爷,我这臭小子,往后就麻烦您照顾了!”

….….….….….….

吃完面,

朱长夜带陈云天去买了些衣裳,并不昂贵,都是些普通衣裳。

由于这是自己姑爷爷送的,陈云天不再如之前那般抗拒,都照单全收。

而且还特地说错了尺寸,买了又两套。

这不是他要穿的,而是给自己的两个小跟班。

朱长夜看在眼里,都是明白,也没阻止。

这孩子有心了。

那两小家伙,也有福了,有新衣裳穿。

只不过….

哪怕没给那两小家伙穿新衣裳,也无需担忧,因为既然决定建立收留所,收养他们,自然会衣食住行全权负责。

不过,也只负责这些。

孩子以后想要做什么,怎么做,又想学什么,他们都不会干涉,他们只负责解决孩子的生存问题。

未来的路,由他们自己选择。

是坏是好,天云观也不会管,不去过多掺和他人因果。

.

….….…….….….

半个月后。

陈云天也拜入他的门下,成为第五位亲传弟子。

与此同时。

收留所也彻底建成,二十个流浪儿们都可以搬过去住了。

陈云天….

朱长夜本想留着他在天云观,不过这孩子完美继承他曾爷爷的固执,认为自己两小跟班在收留所,怎么也不愿意过来天云观。

朱长夜劝说无果,也就随他了。

“观主,收留所大部分没问题。”

“但….有一处需要咱们注意。”

负责收留所的天云观弟子眉头紧皱,看起来是被这事苦恼许久,觉着自己没能力处理,只能告诉观主。

朱长夜笑问道:“什么问题?”

天云观弟子叹息一声:“观主,是这样的,这已经十月份下半了,冬季寒冷到来,到十一月后更是凛冬将至,咱们没有太多取暖木炭。”

朱长夜错愕。

想了想,瞬间明白过来。

在这个时代,一般人要取暖,富的人烧炭,而贫贱者,只能烧柴。

碳木炭烧制起来虽然费时费力,却因为它燃烧较为充分,不会产生太多烟雾,因而很受富户的青睐。

而柴火就不同了,只一烧,顿时烟熏缭绕,且还需贫民出城去采伐,看似便宜,其实费的心神也是不少。

如今天云观条件不错,盐山那边供应的充足,每个月都有许多白银入账。

所以大冬天的,观里自然用木炭取暖。

但这木炭太贵了,供给天云观还好,在供给一家收留所,就有些相形见绌。

更别说,之后朱长夜还计划建几座收留所。

用木炭,造价太贵了。

而且木炭也有个致命缺点,含硫量太高,吸入过多会致命。

“现在,可有无烟煤?”

朱长夜问道。

“啊?观主,什么叫做是无烟煤?”

天云观弟子有点不解的,看着朱长夜。

朱长夜顿时明白过来,眼下无烟煤还没有诞生。

这无烟煤….

和平常的煤炭不同,一般的煤炭,会产生大量的烟雾,且因为杂质太多,含硫量高,烧起来,就形同于是毒烟。

在后世,人们常用的蜂窝煤和煤球,其实都是需要精炼的,俗称洗煤。

只是在这个时代,想要洗煤,工艺上的难度太大,几乎没有任何可行性。

古人之所以没有大规模的使用原煤,正是因为这个道理。

不过,无烟煤不同,无烟煤的含硫量极低,虽然燃点高,不过这不算什么难题,最重要的它燃烧无色无烟,且燃烧的时间较长,是极好的御寒燃料。

不过无烟煤也会挥发出一些二氧化硫以及一氧化碳之类的致命气体,好在含量不高。

经过一定的加工之后,便会洗去大半,而且这个时代的建筑,并不是密封的环境,所以无烟煤这点气体,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多少危害。

朱长夜想了想,解释道:“无烟煤,就是黑色的一些小石块,能燃烧很长时间,没有毒烟,还能取暖,可曾见过?”

天云观弟子摇头:“观主,没有。”

“而且….世间可真有如此神器?弟子认为是没有的,若是真有,咱们大明子民还至于被冻死吗?”

朱长夜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他让天云观弟子下去,自己则是在思考无烟煤的问题。

朱长夜记得,南直隶好似有无烟煤在史册上出现过。

这么想着,他将张易十给叫了过来。

张易十曾经在南直隶中生活几年,应当对南直隶的地貌有点熟悉。

“天师,怎么了?”

张易十眯着眼笑问道。

朱长夜询问道:“你见多识广,在南直隶可曾见过无烟煤?”

张易十闻言,一脸迷茫,不断摇头。

朱长夜补充一句:“是那种黑的,小块山石。”

张易十依旧一脸迷茫,朱长夜则继续和他说无烟煤石块的形状和特性。

张易十若有所思,最后开口道:“好像在上元县有这么一块山,不过那山似乎难以长出庄稼粮食,主家卖了许久,都没有卖出去。”

“嗯!对,就是那儿!那上面的山石和天师您形容的很像,整个京畿,好似只有那么一片山头。”

话说后半段,张易十是彻底确定下来。

朱长夜笑了一声。

还好,附近是有无烟煤存在。

这种无烟煤主要分布在山西一带,朱长夜记得史书上南直隶出土过无烟煤,不过最后被重八给囤了过去。

也是在洪武末年,这种无烟煤便开始大肆应用余寻常百姓家户。

“带我去看看。”朱长夜笑道。

张易十,却也不知道天师究竟要做什么。

上元县有山曰卧牛山,因山的形状如同老牛盘卧,故而得名。

朱长夜带着张易十来到卧牛山下。

山上都是雪,白皑皑一片。

十月下半,冬日已经初显寒冷了。

朱长夜让张易十铲了几锹,便弯腰扒拉起石块,石块看上去乌黑发亮,朱长夜看了过去,顿时笑容浮现。

“不错,这就是要寻找的无烟煤。”

“走,咱们去找主人家说书。”

朱长夜往前走去。

张易十也不知道天师究竟在做什么,不过他对朱长夜是绝对服从的。

没多时,他们来到上元县的一家府宅前。

张易十禀明来意之后,两人便被府上管事领着进厅堂。

远远地,就看到厅堂内有两人在谈论着什么。

等朱长夜和张易十进去之后,张易十愣了愣。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眼神有些凌厉的盯着张易十。

这不正是周骥么?

那卧牛山,看手中周骥拿的正是山契,是周骥的?

张易十上前,眯着眼笑道:“看来卧牛山已有主人,是在下和观主打扰了。”

才转头,坐在周骥旁边的胖商贾便道:“且慢!”

“这位道爷,你不是要来买山的么?”

张易十回头,定睛看着胖商贾道:“卧牛山,是你名下的?”

胖商贾笑呵呵的道:“正是。”

“不过半个月前卖出去了,卖给了这位爷。”

胖商贾指了指周骥,而后又头疼道:“只不过这半个月之后,这位爷觉得我家卧牛山没用,就又来退货了。”

这事儿,让胖商贾很郁闷。

山都卖出去半个月了,还带退回来的,这是什么怪异之事。

可又有什么办法?

自己只是一个商人,而对方今天自爆身份,是朝廷的官员。

士农工商,商人最底层。

如何与官员斗争?

此刻,

周骥也注意到张易十,站起来笑道:“张道长,观主,二位别来无恙啊。”

他语气平静,可内心却充满了怒火。

半个月前,由于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所以他和老爹周德兴商议,寻思自家废山变金山是没办法取回来了,就去买别的山。

这卧牛山,就是他们看中并且买下来的山。

这山和以前自家那些废盐山,一样平平无奇。

但周骥周德兴两父子,始终认为里面潜藏着宝贝。

他们天云观的人,能从自己的废山中挖出宝贝,自己又怎么不能了?

所以这些天,他们一直有派鉴山人士来挖山,花大价钱挖山,看看哪里有宝贝?

可不管怎么挖,这座山就是平平无奇,那些自家的废盐山是挖出了盐,而这里什么盐都没有。

这就是一座,真正的废山!

可周骥怕判断错误,就去找转运司的人来看,转运司官员看完之后,也认为这是一座废山,没任何收购价值。

至此周骥是确定了,这就是一座废山,也就发生今天这一幕,过来找商人退款。

他不要这座山了,他要他当初的二百两银子!

对方不从,说是做生意那么多年,就没有碰过这样耍赖的。

对方不答应。

而当周骥不慌不忙亮出令牌,是自己为朝廷官员的令牌,对方一下就怂了。

刚才他们在讨论退货事宜呢,结果张易十和朱长夜就走了进来。

“是啊,买山。”

张易十眯着眼笑道:“看起来,周公子是和这位商人山契解除了,那么….这座山我们天云观要了,不知多少银两能买到?”

胖商贾闻言,大喜过望。

他刚才还十分气愤周骥的行为,现在又有买卧牛山的人上来,瞬间气愤土崩瓦解。

“一百五十两!”

胖商贾快速道。

半个月前他卖给周骥是二百两,现在卖一百五十两,是因为半个月前他卖出卧牛山,得款二百两,然后就准备打道回老家淮西了。

却没想到,

东西什么都准备好,在应天府的亲人都相继告别,过几日就要回淮西老家,却出了这么个周骥要退款的岔子。

现在降价,纯粹是因为张易十和朱长夜解了他的围,他要快点把卧牛山给卖出去。

“嗯?一百五十两?”

周骥微微皱眉,右手摸在自己刀柄上,看向胖商贾道:“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我半个月前,是花了二百两买来。”

胖商贾听周骥语气,以及握刀柄的样子,瞬间吓得不轻。

“官爷说的是,我刚才说错了,其实我要卖三百两。”

胖商贾陪笑道。

话音落下。

周骥才渐渐手离开了刀柄。

这也让胖商贾松了口气。

“三百两?”

张易十微微皱眉,看向那若无其事的周骥,眼眸微眯。

“可以。”

张易十还没给出答复,反倒是朱长夜率先答复。

“三百两,一文不少,卧牛山归我天云观了。”

朱长夜侃侃而谈。

张易十见老天师朱长夜都确定主意了,当即也不再想着讨价还价。

“哎,爷,好嘞,您这边请。”

胖商贾笑的极为开心。

突然从一百五十两上升到三百两,他以为两位道爷不买了,却没想到还是要买。

又能多收一百五十两,如何不高兴?

张易十随胖商贾走进里头屋子,是要商议山契之事。

周骥满脸狐疑的,看着张易十。

难道说….自己又看错了眼?

可那些鉴山人,甚至转运司的官员都说了,这是一座废山,毋庸置疑。

这个可能性不大。

周骥又想到其他可能性。

难道是自己刚才太气人了,所以这观主为了出口恶气,才选择哪怕三百两,也要买下这座废山。

瞬间。

周骥眼眸明亮。

对!

这个可能性最大!

他好似找到了答案,拿起属于自己二百两,笑呵呵与朱长夜道别离开了。

朱长夜双手负后,饶有深意的看了眼周骥,随后无奈摇头。

没有了周骥的存在,很快,张易十与胖商贾达成一致,张易十付了钱,胖商贾则交出山契。

至此,卧牛山归属于天云观。

三百两白银买卧牛山,自然是大赚特赚,胖商贾也还傻呵呵的乐着,他也以为今天遇到白痴了,他也以为自己赚了。

人就是这样,你认为别人是白痴的时候,别人也是这么看你的。

.

….…….….….….

几天后。

傍晚。

朱元璋又在处理政务,今夜的他,眉头皱的比以往更加深邃。

冬天,彻底来了。

而他们还没想到除了木炭和柴火,还有什么能让百姓取暖的方法,没想出办法,这个冬天又是近年来最冷冬季,也就代表这个冬天要死很多百姓了。

特别是老人,很多都熬不过这个冬季。

“天灾人祸,咱也没办法啊,哎….”

朱元璋无奈的叹息一声,在这种天灾人祸面前,纵使他是帝王,也是充满了无力感。

继续处理政务,

没多时,陈洪小心翼翼的走来。

将朱元璋身旁的火盆给拿出去,重新换了新的。

朱元璋也没在意什么。

然而当他批了一会奏疏,他随意朝腿脚不远处的火盆瞥了过去,身子却有些定格起来。

他起身,好奇的走过去。

黑色的火盆内,火光冲天,将他身子烤的暖洋洋的。

他伸出手放在火上,一股暖流瞬间充斥全身。

可是….为什么没有毒气?为什么没有烟?

这些,才是朱元璋好奇走来的原因。

这盆炭火和往日宫内供给的有些不同,往日的炭火点燃之后,总会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需要开窗通风。

除此之外,往日宫内供给的炭火还会有烟,点燃之后,房内烟火缭绕得不像话。

“陈洪。”

朱元璋对外叫了一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陈洪没走远,好似就在殿外等着一般。

“陛下,老奴在呢。”

陈洪赶紧走进来。

朱元璋好奇的问道:“这盆火咋回事?和咱说说,用什么烧的?”

陈洪笑着道:“回陛下,这是允炆殿下送过来的,允炆殿下怕陛下您批奏疏辛苦,也不敢叨扰您老,就央人送来此物。”

“听允炆殿下说,这也是最近两天才在应天兴起来的。”

“好似叫什么无烟煤.…老奴也不懂,允炆殿下说此物在应天还只是试卖阶段,一斤也便宜的很,好似只有二十多文钱,于是就给陛下您送来了。”

“它比木炭好,烤火旺,烧的时间也长,最主要的还没有烟和毒气,是个好东西呢。”

无烟煤?

这啥玩意,怎么以前从来没听到。

朱元璋愣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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