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与五皇子呈请,让兰姻在桐山别院借住了下来。
兰姻的腿在温泉里泡养了大半年,终于能下床走路了。
只是她还是落下了病根,每每受风寒之后,腿伤处就会隐隐作痛。
不过这种小伤小痛,远远比不上体内毒药发作时的痛。
几番睁眼闭眼之间,兰姻觉得日子过得很快,快到好像能看见自己的死期了。
数九寒天,山河冻结。
这日下着雪,国都的街道上皓然一色,行人稀少,只有几个不怕冷的孩子在雪地里打闹嬉戏。
兰姻坐在窗边,收回了目光,将视线落到了桌子对面的谢韵庭身上。
“我与昭哥哥的婚期定下来了,大婚之日就在半月之后,昭哥哥说希望你能来喝一杯喜酒。”
谢韵庭说完,将一封精致的红色喜帖递了过来。
兰姻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问道:“既是他想邀请我,为何他不亲自来?”
“他近来事务繁忙,分身乏术。”
兰姻点破道:“他是不敢来见我吧?”
谢韵庭垂下眼眸,避免与兰姻那直视的目光相碰,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虽然他以前对你们姐弟伤害颇深,也有些避讳兰将军,但他确实希望你能来,这份邀请也是出自他的真心。”
“那他娶你,也是出自真心吗?”
谢韵庭睫毛一颤,说道:“我与昭哥哥的婚约原本只是儿时的玩笑话,我知道他对我从未有过儿女私情,也知道他同意娶我只是为了报答昔日恩情,可我并不在乎。我已经等了他十五年,不介意再继续等下去。无论他心中是否真正有我,我都愿意用一生去等他。”
有人喜欢荒野,爱他之人便植荒十五年,终于换得一时春生。
兰姻的目光如冬雪般寒凉,她静静地凝视着谢韵庭,突然说道:“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痴情的女子。”
谢韵庭笑了笑,说道:“兰姻,若你有了喜欢的男子,也会像我一样痴情的。”
窗外的光洒进室内,恰好落在谢韵庭的脸上,让她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光影斑驳间,兰姻仿佛看到了谢韵庭与谢昭之间那命中注定的结局。
凡人的姻缘,都是被月老的红线精心编织的网。
即便曾经有过偏离、有过错步,但他们最终还是会在红线的牵引下,走到那条既定的轨道上。
兰姻并没有感到意外,她看着谢韵庭将喜帖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目送着她离开了酒楼。
谢韵庭离开后,兰姻独自坐在偌大的厢房里。
她的手中紧握着那份喜帖,仿佛想要从中感受一丝温暖。
顺子在外面敲了敲门,催促道:“兰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将军就要责罚俺了!”
兰姻将喜帖收进怀里,应声道:“你去备好马车,我马上出来。”
顺子闻言立刻下楼安排马车,准备回程。
兰姻又静坐了一会儿,方才走出厢房。
走至转角处,兰姻看到一个翎冠朱袍的男子摇着折扇朝她迎面走来,她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东宫太子。
兰姻本想装作没看到他,闪身走人,却不料他也认出了她,还抢先和她打起了招呼。
“兰小姐,没成想能在这里遇到你。”
兰姻只好赶忙行礼,“见过殿——”
太子的扇柄挡住兰姻的动作,“兰小姐,不必多礼。”
太子纨绔,并非仁君之选。
明年开春之后,这位太子殿下的大限也快走到头了。
兰姻了解这些,是因为她在阿蛮的命簿中看到了太子的结局。
太子见兰姻杵在原地发呆,忽然笑了一声,调侃道:“孤还记得洞房花烛夜那晚,你在床上也是这般看着孤。”
这话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在太子口中说出来却显得相当暧昧。
兰姻面部表情地后退一步,划清界线道:“殿下真会说笑。”
太子继续笑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孤一直在想,若是那晚孤将错就错,把你也纳入东宫,该有多好。”
兰姻一愣,她凝视着太子的眼睛,那双眼眸此刻却没有任何真情流露,更多的是一种权力的冷漠与算计。
兰姻立刻洞悉了太子的真实意图,只怕太子所看重的并非是她,而是她背后所代表的兰府军权。
想到这里,兰姻缓缓开口,诚恳道:“殿下怕是要失望了,即便殿下真的纳了我,家弟也不会为了我而参与皇室斗争。”
兰姻把话说得很直白,直白到太子没法接话。
他大笑两声,将信将疑道:“希望如你所言,皆是事实。”
话音刚落,顺子匆匆朝着这边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兰姻借机称家中有事,先行告辞了。
回府之后,兰姻来到阿蛮的书房外。
此时,书房的门半开半掩,她隐约听见一阵轻微的风声,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靠近门边,目光透过门缝,只见一只白色的传信鸽从屋内轻盈地飞出,朝着远方的天空疾驰而去。
兰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方才走进书房,她看见阿蛮站在桌案前,背影修长而挺拔。
阿蛮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垂首研究着铺展在桌案上的边境地形图。
兰姻走到他的身边,才看清了那张地图上复杂的线条和标注,那是南越国和北燕国的边境线。
这时,阿蛮似乎察觉到了兰姻的存在,他将地图折叠收了起来,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她,说道:“你回来了。”
“嗯。”兰姻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张被他收拢的地图上,“我刚看到一只传信鸽从这里飞出去。”
阿蛮也不隐瞒,“是镇南将军传信,北燕国恐有意图突袭边境关隘,明年开春,我就得回战场去了。”
兰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此去一路小心。”
阿蛮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我会带你一起走。”
兰姻只觉得头顶被一个焦雷劈中,“我一个女子......随你去军营?”
阿蛮不容置疑地说道:“是。”
一旦阿蛮决定的事情,没人敢违背和质疑,于是兰姻只能说了一声,“好。”
见兰姻站在桌前还不走,阿蛮就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兰姻试探道:“谢韵庭要结亲了。”
“我知道。”阿蛮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仿佛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并不意外。
兰姻见阿蛮的反应如此平静,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她本以为阿蛮会有些情绪波动。
毕竟,按照命簿所写:阿蛮应该恋慕着谢韵庭才对。
兰姻继续说道:“其实,我想问问……你先前为她买下的那套首饰还在吗?若是还在的话,我想代你转交给她,就算是我们一起送她的新婚贺礼。”
阿蛮抬头凝着兰姻的眼睛,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让顺子带你去库房里取。”
兰姻闻言,低头轻声道:“多谢。”
就在她即将转身离开时,阿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不必谢我,那套首饰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既然你想把它送给别人,那就随你吧。”
兰姻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向阿蛮。
她从未想过那套头面竟是阿蛮为她准备的,她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兰姻转身离开,留下阿蛮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前。
......
半个月弹指一挥间。
下了一夜的雪,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
清晨,院中老树的枯枝上积满了落雪,树上的秋千架也被大雪掩埋。
原本应是悲凉的底色,此刻却被突然响起的礼炮声打破了寂静。
兰姻坐在屋内的窗边,听着那热闹的声响,不知不觉地走出了院子。
“顺子,外头是什么声音?”
顺子见状,连忙给兰姻披上了一件狐裘,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说道:“可能是谢府在抬嫁妆进门吧。”
兰姻望着空寂的院落说道:“陪我去看看热闹吧?”
顺子犹豫道:“这么突然?俺得先去通禀一下将军。”
兰姻眼神悲戚,求道:“我只在兰府门口望一眼,不出门可不可以?”
顺子看着兰姻,不由有些心软。
他知道这一年来,兰姻过得很苦。
他在她身边伺候,也实为替将军监视她,他看着她日日消沉,终日不见笑容,他的心里也很难受。
可是将军的命令就是军令,他不能违背。
顺子刚想到这里,却见院门外走来一道身影,“将、将军?”
兰姻一怔,慌忙避开视线,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
阿蛮朝着兰姻走来,缓缓拉过她的手,说道:“谢昭明日大婚,阿姐理应去祝贺他,我陪阿姐去。”
兰姻心口起伏,紧张地抬眸望向阿蛮,“我没有别的意思。”
阿蛮不经意揉捏地兰姻纤细的手指头,说道:“阿姐,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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