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众人眼中都把常言作为这里的土皇帝,那么韩清这个空降而来的人,肯定不被别人放在眼里。
韩清略微思考了一下,打算先找几个人下手,给众人一点颜色看看,首先要办的就是司理院的推官。之所以要办这个司理院的人,是因为他发现了这执行程序有了问题。
听那说书的人讲,金家村女尸乃是邻居刘鸿的妻子李氏,宋刚和小王氏看到尸体认出来之后,便通知刘鸿来看。没有想到刘鸿看完尸体以后,就喊来保长,说宋刚图奸害命,不由分说的把宋刚绑到了县衙。
韩清找人打听了,说书人只是这样讲而已,实际情况是当刘鸿找来保长之后,二人要绑宋刚,而宋刚大声叫屈,拼命阻止二人绑自己,后来就是司理院的人去绑了宋刚来受审,既然是司理院的人出马,这就大有文章可做。
大宋朝特别强调“分权与制衡”,比如转运使为一路最高行政长官,为了制衡转运使权力,于是就有了安抚使司。为了制约知州的权力,就设定了通判这一差遣。那么在大宋朝司法制度里,也要特别强调“分权与制衡”。为实现“分权与制衡”,宋朝的立国者建立了一套非常繁琐的司法程序。侦查与审讯的权力是分立的,宋代的缉捕、刑侦机构为隶属于州、路衙门的巡检司,以及隶属于县衙门的县尉司,合称“巡尉”,相当于今天的警察局,其职责是缉拿、追捕犯罪嫌疑人,搜集犯罪证据、主持司法检验等,但按照宋朝的司法制度,他们不可以参与推勘,更不能够给嫌犯定罪。宋初的一道立法规定:“诸道巡检捕盗使臣,凡获寇盗,不得先行拷讯,即送所属州府。”
但是这次司理院的直接去缉拿宋刚,巡检司的活儿让司理院的人干了,那么这就是违反了制度。其实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但是如果非要抓住不放的话,那这事就可以大做文章。
没过几天,韩清坐在官衙大堂上,开始仔细询问关于金家村女尸一案的执行。起初司理院的人态度和那推官一样,当着众人的面说此事已经按照办法规则处理,并禀报了常通判。
“何刚所言不虚,此时已经有了处理,”常通判上前说道:“现在仍然关押着宋刚与小王氏,破案线索也在...”
“你们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吗?”韩清粗鲁的打断了常言的说话,看了看堂下众人问道:“巡检司的人何在?”
“属下在!”一个佩刀的男子站出来,后面又陆续跟着站出来几个人,拱手施礼。
“金家村女尸一案,事发当天,刘鸿发现自己的妻子死在宋刚家中,于是叫来保长,可有其事?”韩清沉着脸问道。
“确有其事!”巡检司为首之人答道。
“保长与刘鸿二人到了宋刚家中,再次确认女尸就是刘鸿之妻,然后二人可是有什么举动?”
“二人当即要绑了宋刚。”
“讲下去!”韩清依旧沉着脸命令道。
“是!”巡检司的人看了看周围同僚,继续讲道:“宋刚辩驳自己不是杀人凶手,于是当即反抗。”
“既然宋刚家中出现女尸,无论是不是凶手,也应该被传唤到衙门里讲述。”韩清长长地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来说道:“既然当即抗捕,就应该缉拿。”
“韩知州所言不错,这宋刚当即反抗,于是保长与刘鸿呼喊邻居来帮忙,并来衙门报了官。”
“然后呢?”韩清问道。
“然后我们听到有人报案,于是立刻出动人手前去缉拿,到了金家村...”
“你们?”韩清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口述的‘你们’是谁?可是你们巡检司的人吗?”
“呃...”巡检司的人停顿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僚,支支吾吾的说道:“是...不是我们...”
“究竟是谁去缉拿?”韩清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巡检司的人这次不再言语,只是躬身站立。
“中棠,下面的人去办案,有些时候不一定按照章程...”常言在旁边开始打圆场。
“常判,我想要了解一下咱们石州办案的规矩和流程。”韩清依旧是直接打断对方的话语。
“回禀韩知州,前去金家村缉拿宋刚,是我们司理院的人。”司理院的人站了出来拱手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韩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该是巡检司的人做的事,居然是司理院的人去做了,常判刚才说你们有些时候不一定按照规矩和流程去办案,看来肯定是有你们的道理了。”他点了点头之后问道:“既然你们互换了职责,那么缉拿回来宋刚之后,应该是巡检司的人开始推勘录问了吧?”
巡检司的人抬起头看了看堂上的人,依旧不做言语。
“回禀韩知州,推勘录问之事,依旧是我们司理院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理解石州的巡检司根本没什么大用,直接裁撤掉即可?”
常言在旁边正在急剧的思考,他在揣摩这个新来的愣头青年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戏。前些天因为公车公马的事,他明白韩清是在立威,所以闻之仅仅是一笑,随后的几天里,公车公马在使用批准,也是让人送到韩清跟前,毕竟这个青年是南衙而来,大面上要过得去,不能搞得太僵了。可是这送呈给韩清的批文也是仅仅走个过场,因为常言已经做了审批,韩清只是接过批示看看而已。但是今天揪住这司理院和巡检司之事大做文章,难道这个青年还想再立威?
韩清看到众人都不再说话,就说道:“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办吧。”他扭过头对旁边的书记说道:“李书记,将今日之决书写完整,呈报给许漕使和慕容帅守,就说我石州司理院可以代巡检司行使缉拿职权,特决定裁撤掉巡检司。”
“中棠!”
“韩知州!”
常言和巡检司的人一听就急了,二人一同发声。
巡检司的人着急是因为这就要丢了饭碗了。
常言着急是因为如果书记把今天的记录送呈给转运使,那么这事情就闹大了。
俩人同时发声之后,堂上一阵难堪的沉默,因为俩人互相看了看,都指望着对方先出言相劝。可是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看之后,居然都没继续说话。
“中棠,因为一时抽不出人手,其他院或者司的人出手帮忙,这在各府各州皆有先例,”常言看那巡检司的人不出声,就立刻劝道:“此事用不着向许漕使禀报吧?况且在京兆府一带,其他司互通有无,这种事也是常有发生,倘若中棠把此事禀报上去,恐怕许漕使和慕容帅守等人认为我们是小题大做吧?或许还有人认为我们这是暗讽许漕使等人也是这般做事。”
韩清心里冷笑一声,老狐狸说话绵里藏针!他表面依旧平静地说道:“常判所说的各府各州皆有先例,我可是没有听说过。至于在京兆府,我更是没有看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中棠,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有些过了?”常言看到韩清这幅作态,有些不满了。
韩清侧了侧头看着常判,凝视了片刻就点点头道:“好!既然常判这样说,那么我就让李书记不要呈报了,只是今日此事的推敲,却是要记录的。”他说完之后扭头对书记说道:“李书记请记录,就说石州州衙今日商谈办案章程一事,常言常通判认为不用理会太祖开国时定下各府各州各县执法规定,只是按照自己意愿行事即可,所做之事乃是保我大宋...”
“中棠!”常言听到这话立刻急了,这楞头小子究竟要干什么?怎么把太祖都搬出来了?这大帽子扣下来实在让人扛不住,他急忙打断韩清的说话:“这事需要这么记吗?”
韩清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很有态度的看着常言,并未答话。
“中棠,此事再做商议吧。”常言劝道。
“我韩清来到石州,就是要整顿一下这里的职责秩序。”韩清扬了扬头看着屋顶继续说道:“石州本来是有你常判坐镇,根本用不着我韩清,既然官家派我来石州,肯定是有一番用意的。”
“中棠,那...你想怎样?”常言这次放低了姿态,语气也变得有些低下:“还请中棠明示。”
“今日我询问金家村女尸一案,才知道我们石州的办案手续居然如此混乱,看来这石州的大小官吏之中,有不少人是浑水摸鱼进来的,居然能把开国太祖定下的行政执法抛之脑后,倘若被别的之府州所知晓,恐怕大家都没有好结果。”韩清说道这里,眼光凌厉的往堂下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身为石州的官员,拿着官家的俸禄为我大宋百姓解忧愁,可是做起事来居然连点章法都没有,如此下去,怎能让百姓们信服?鉴于此,我看石州有必要重启‘试法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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