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这座王府的主人,慕治琛所住的沧澜院有别于其他妃妾的院落,它的占地面积极广,其中还涵盖了一片跑马场,是他平日里骑射与人赛马的地方。
跑马场的尽头还建有一处倚风台便于观景,此刻德安和云裳正站在倚风台的台阶下守着,云裳是刚来的,这次她没带点心,也不知江雪觅又从哪弄的点子,竟绣了个香囊让她送来。
慕治琛远远就看见了她,他收起长弓掉转马头,一路冲将过去,直到靠近也没减缓速度,随后猛地一勒缰绳,骏马长嘶,前蹄高高抬起。
云裳甚至能感觉到马蹄带起的尘土扑到她脸上,她抬头看马背上的人,阳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那人逆着阳光,脸上模糊不清,可身姿昂扬,意气风发。
还真不怕。
慕治琛见她没有丝毫惊慌,终于信了德安说的话,看着胆小怯懦,骨子里却是个坚毅心细的,在女子中,这样的不多。
他翻身下马,随手扔了弓箭,抬脚往台阶上走。
德安捧着他扔过来的武器,跟在他身后,云裳走在最后。
倚风台上是一处花厅,里面布置齐全,一见主子上来,底下人就捧着水盆和帕子迎上前。
慕治琛走到上首的位置上坐下,刚要撩水清洗,突然想到什么,他微微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窝进座椅里,眼睛看向下面那个女人。
“过来。”他说。
云裳愣了一下,虽然觉得意外不解,但还是依言上前。
慕治琛带着面具,仅露出来的一双眼里,目光沉沉,“你来伺候。”
伺候?伺候什么?
云裳没反应过来,直到捧着水盆和端着帕子的小太监凑近她,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要她伺候他清洗。
云裳看着他的面具,上辈子她是没见过他面具底下是什么模样的。
那时他们两藏在一个山洞里等待救援的队伍,先开始他伤的重,整日里有大半时光都昏睡着,只偶尔清醒一小会,吃点她偷偷在外面找来的野果子。
后来他渐渐能动了,就在夜晚拖着伤重的身体出去打猎,她在山洞里生火做饭,就这样相处了一个多月,两人算是患难与共,她看他一直戴着面具从来不摘下来,于是就问他,才知道了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奴婢遵命。”云裳心里有些紧张,她更加地靠近他,然后伸出手,她呼吸很轻,除了晚上代替圆房时,她跟他还没有这样近的面对面过,近的她都能看清他眼中倒映出的她的模样。
坚硬冰冷的面具在她动作下缓缓脱离,一点一点露出他的真面目。
先是光洁白皙的额头,然后是墨黑浓密的长眉,底下是幽暗深邃的狭长凤目,琥珀色的眼瞳,仿佛带着能摄人心魄的吸引力,再往下,却像是一张上好的画卷被毁去,晦暗狰狞的疤痕大片大片,自颧骨处一直延伸到下巴,整张脸,除了额头,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慕治琛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只要她露出哪怕一丁点恐慌恶寒的神色,他就会让她滚出去,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他没想到……
云裳目光疼惜,一寸寸拂过他脸上的伤疤。
她想到当年的他,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背着主子在四处浓烟里艰难求生,那么大的火,他当时该有多疼啊,那时的他一定很害怕吧?
慕治琛瞳孔微缩,他想过很多她会有的反应,或许是吓得僵硬当场动弹不得,也或许是强自镇定装作不害怕,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心疼!
她一点都不怕他,反而在心疼他。
那双眼中的温柔疼惜,像是能化成水将他整个包裹在里面,柔柔抚慰。
他有些不自在的转开眼。
云裳拧干帕子,仔细擦去他脸上的汗,动作十分轻柔,像是生怕弄疼了他一样。
慕治琛不知怎的,突然感觉很热,他抢过帕子,语调带了点急促道:“本王自己来吧。”
以为他是嫌自己伺候的不好,云裳有点失落,但也只能退回原本的位置。
等他清洗完毕,她说明了来意:“这是王妃娘娘亲手绣的香囊,希望您明日回门礼上能佩戴在身上。”
慕治琛蹙起眉,目露不悦,是不是这几日他对那位王妃太过宽厚了,才让她以为自己能够随意左右他?
他想不留情面的让她将东西带回去,并告诉王妃,明日让她自己回门,话刚要出口,想起德安先前说她被罚的事,犹豫了一下,道:“搁着吧。”
云裳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会拒绝,她都做好回去要被江雪觅惩罚的准备了。
“那奴婢告退。”
“德安,送她回去。”慕治琛垂着眼没看她,嘴上却道。
德安抬头瞅了主子一眼,心里:呦呵?!
不得了,不得了。
王爷身边的大总管亲自将云裳送到凝辉院,并告知江雪觅明日王爷会来接她一起回门。
江雪觅欢喜的不行,底下的丫鬟婆子也是难掩喜色,王妈妈陪侍在她身侧,笑着说:“娘娘,看来王爷很是看重您呢。”
君臣有别,即便是成了亲也一样,就算给永宁侯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慕治琛面前自称丈人,托大拿乔,自然回门礼这种事,慕治琛高兴了可能会陪着,不高兴了让王妃自己回门也没人敢说什么。
江雪觅也是面上得意,虽然她不喜欢慕王,但是不得不说,他背后的权利和地位可以给她带来源源不尽的好处,她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得到他的重视的。
终于哄了慕王答应陪她回门,江雪觅很高兴,斜眼睨着云裳:“这几日辛苦你了。”
云裳低着头,恭恭敬敬:“这是奴婢的本分。”
江雪觅神色倨傲的说:“你知道就好,别以为德安亲自送你回来就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那是看在本妃这个王妃的面子上,可不是因为你。”
云裳觉得她真的是想多了,她向来老实本分,也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么多内心戏:“奴婢不敢。”
江雪觅冷哼:“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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