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二十四这天,皇宫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前皇帝萧恒跑了。
他原本被安排在废弃的重华宫里住着,没有人为难他,慕治琛甚至给他找了几个小太监伺候,还将徐皇后和淑贵妃一起都送了进去陪他。
外界因此都在传,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哥哥不计前嫌,不忍责怪,说不定等哥哥登基,就会封他一个闲王,让他悠闲自在的度过余生。
大家都夸新帝仁德。
却不想,这才没过几天,就传出萧恒买通小太监带着大批金银财宝逃跑的消息。
“我听说,他还是一个人逃的,丢下怀孕的正妻和年幼的长子,啧啧啧……”
“这人真是心狠啊,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可不是,简直又狠又毒。”
街道摊贩上,百姓们边吃茶边聊到此事,都是骂萧恒薄情寡义,不知好歹。
一个路过罩着斗篷的男人听到这些话,气的想上前打人,他身边跟着个仆从模样的人,死死拉住他:“主子息怒啊!”
这两人正是逃跑出宫的萧恒和汪启。
汪启抱着他的手臂,苦口婆心:“主子,留得青山在,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快点离开这里。”
萧恒斗篷下的眼睛狠狠瞪着那些说话的百姓,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皇城方向,脸上尽是不甘和恶毒。
“走,我们去荣安城。”
一主一仆相携着离去,只是两人并未发现,暗处人影浮动,几道黑色影子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们。
皇宫,乾清宫。
如今的皇帝寝宫已是重新翻修过后的样子,里头摆设物件一水全是新的,自然,国库空虚,花销的都是慕治琛自己的银子——从最近的钱庄分号里现搬就是了。
西暖阁,慕治琛坐在崭新的紫檀木雕花椅子上处理政务,原先的龙椅被他扔了,嫌弃它被好几任皇帝坐过,觉得晦气,新的龙椅内务监那边正在加急赶制。
一道黑影从窗外翻了进来,如灵巧的猫儿般,无声无息的落在房中,朝他跪下。
此人是慕治琛派出去查韩家的死士,先前柳南笙的人找到了韩家人,在经历了敌军入侵,拖家带口逃难的种种艰险过程,韩家人死的死,走散的走散,只剩下家主夫妻和两个儿子孙女。
从他们的口中,柳南笙打听了些新的东西。
韩家曾有个嫁去京都的庶女,名为韩娵,曾因貌美在晋州名噪一时,文成二十五年初春,韩娵意外结识前来晋州访友的少府监韦海生。
韦海生对韩娵一见钟情,想要娶她为妻,可韩家是商户之家,韩娵又只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女,两人身份天差地别,韦家说什么都不答应。
当时的韩家主不肯错过这位年纪轻轻就坐上少府监的乘龙快婿,便主动让韩娵跟着他去了京都。
貌美、庶女、少府监韦海生。
这几个关键词结合在一处,柳南笙自此确定了韩娵正是贤妃。
只是这个本该跟着韦海生去京都为妾的韩娵,为何最后会成为重华宫的贤妃娘娘呢?
柳南笙试探了韩家主,发现连他都不知道,只说韩娵跟韦海生走了之后就再未见过她,也没了她的任何消息。
死士跪在书案前低声禀报:“韩家是晋州的老牌商户,旗下经营着布料、茶馆、酒楼还有客栈等生意,论资历财力,在文成二十二年时被推举为晋州的商会第一人,直到今年二月,韩家的商船在淮江上不幸遭到水匪洗劫,至此之后,韩家受到重创,变卖了好些铺子,在晋州商会上的地位也直转而下,而当初洗劫他们商船的水匪,正是鲛鲨帮。”
慕治琛手中的笔停了,他冷着眼。
他没忘记鲛鲨帮里的二当家是谁,那个东渠的探子血鲨。
正是因为血鲨冒出头来,才让他顺藤摸瓜揪出黄旸这个隐藏最深的内奸。
慕治琛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这里面的事不简单。
这世上,没有三番五次的巧合。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怀疑,死士接着道:“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是否跟此事有关联……”
“说。”
死士恭敬道:“属下在调查韩家时,无意间发现一桩悬案,凉州那位有名的铸造师袁程死了,一家四口一天之内被人灭门。”
曾替他验刀的袁师傅死了。
慕治琛沉下脸:“可有仵作的验尸档案?”
死士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呈给了他。
纸上字迹略显潦草,毫无章法,明显是匆匆抄录下来的。
‘被害人:袁程、其妻葛氏、二人子女袁义、袁萱,四人致命伤都在脖颈处,一击毙命,刀口边缘整齐,前后深度一致,符合他杀特征,另,四人伤口有细微不同之处,怀疑凶手不止一人。死亡时间超过四十八个时辰,发现时间:昌平三年初冬三十日未时。’
慕治琛目光在最后的死亡时间上停留许久,缓缓眯起眼。
按照时间推算,袁程一家被灭门时,正是替他验刀的那天。
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位幕后之人。
但有一点让他不解——
如果凶手是怕暴露,那么也应该是赶在袁程被请去钱庄之前杀人,可凶手却是在袁程已经说出那把斩马刀来自东渠之后。
此时再动手分明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杀人或许并不是为了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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