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眼一来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小声哭诉的三人,满眼不耐。
乡野村妇,流亡许久,身上衣衫早已破败不堪,头发更是凌乱布满灰尘血迹,双手红肿布满伤痕。
这是他治理下的大雍朝。
战乱频发。
流民遍地。
山匪四窜。
他眼中看到的该是怜惜,该是心痛,该是自责,该是无法为他们提供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的内疚。
他是一朝帝王,该心怀天下的,该心存百姓的。
祁桑坐在一旁,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忍生的脸上。
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了嫌恶与不耐,他甚至没有听完这三人的诉状,也没有去看那血状一眼,只道:“姚爱卿刚刚剿匪归来,普天同庆,便突然窜出你们几个人来,不偏不倚地,还刚巧叫祁姑娘撞见了……”
他略显阴郁的目光落在祁桑身上:“这般污颜垢面地来面见朕,是存了心思来羞辱朕的吗?!”
他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了。
他终于从谢龛手中抢夺了些权利过来,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昭告天下,他的皇帝威仪不容侵犯。
祁桑觉得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一百多流民性命,知县一家几十口性命……皇上不想命人彻查一下的吗?”
“彻查?”
皇上转过头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祁姑娘,莫说你还未封后,便是封了后,也该知晓后宫不得干政!此事朕交由谁来彻查?谢总督么?查出了什么?查出来姚阁老包庇侄子行凶杀人吗?!然后再将内阁满门斩首,祁姑娘是不是就满意了?高兴了?!”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已经在咆哮了。
镇抚司始终站在一旁,沉默着,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了。
祁桑睁大眼睛看着他。
像在看一个已经完全失了神志的疯子。
事实上,除却这一身华贵龙袍,单单只看他的脸的话,这人的神态容貌已经跟疯子没什么区别了。
“皇上,青天白日的,动这么大肝火作甚?”
日光将一抹身影拉得很长,随着晃动的衣摆延伸进殿内,隔着极远的距离,压在了龙椅之上的人身上。
沈忍生像是被刀子生生划了一刀,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下。
但很快又面色苍白地强迫自己稳住。
谢龛已经多日不曾来宫里了。
哪怕他已经将部分皇权放归到自己手中,但多年来骨子里对谢龛的惧怕仍旧未曾消散半点。
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叫他惶恐不安。
而这点不安,在他同姚不辞走到一处后,被无限地放大了。
他生怕自己会走上几位先帝的老路,不明不白地死去。
因此这些日子来总是疑神疑鬼,战战兢兢,夜里稍微安静一点就要惊醒,一点点光影晃动也能叫他心惊肉跳。
祁桑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心中一片荒凉。
她又想起先前河畔,她没心没肺玩水,而兄长心事重重地坐在岸边沉默的身影。
是啊。
大雍朝如今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锅炉,里面千千万万的性命都在垂死挣扎。
兄长一捧一捧的凉水倒进去,却终究无法改变什么。
不撤下去那熊熊火把,如何拯救黎民苍生?
她仿佛在沈忍生身上看到了大雍朝的未来。
直到冰凉的手被一只温热大手握住,慢慢收拢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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